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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洱茶文化大散文:马安民《老班章》(10)老班章村通电

2024/3/9 23:25:38发布18次查看
原编者按:人类一切文明进步都基于“电”,这种说法毫不夸张。哪怕是居于深山的老班章人都深知,要和外面的文明世界接轨,通电是最重要的桥梁。作者满怀激情地描述了当年贫穷的老班章村民,哪怕是“拴牛抓鸡逮猪”送到市场换成现金,也要凑够“拉电”的资金。老班章人那种渴望改变贫穷面貌的决心和勇气,令人肃然起敬,这种精神恐怕也和他们今天的富裕有着内在必然的联系。
老班章村通电
电,在当代人类生活中是必不可少,它给我们人类的现实生活增添了无穷无尽的乐趣。
以前,我对电有着一种神秘感,觉得它是一种看不见摸不得的“精灵”。现在,我一直坚信,电,是上帝赐给人类的一道福音,是给人类的腾飞插上了一对闪光的翅膀。
中华民族早先对电的认识,更是多姿多彩,有故事,有形象,有传说。
比如,小孩们吃饭时浪费了粮食,或者是平时间做了违反公共道德、不尊老爱幼的事情,老人们恐吓小孩,都会说一句话:“小心雷公公打你!”
可见,在中华民族的传统民俗中,连道德惩罚的报应都会在电闪雷鸣中绘声绘色地讲述着。
在中国最富有传奇神话色彩的文学作品《西游记》中,雷神的出现,是面无表情、头发蓬松、身材魁梧、怒目狰狞的人物形象。他腾云驾雾,左手紧捏铁砧,右手高举铁锤,当他挥动铁锤对准铁砧的每一次击打,都会火星四溅。
四溅的火星,化成道道闪电,击打的响声在天际边形成滚滚的雷声,震撼天地。
这种形象的出现,应该说是早期人们对雷电的恐惧。但是,雷电过后,随之而来的是雨水,这种自然现象,又给期待生长的万物带来了生命的活力。
特别是我国西部地区干旱少雨,人们对雷神又有了更人性化的期盼,有的寺庙供奉的雷神,变成了一对慈祥富态的和谐夫妻,他们满目笑容,平易近人。
由此可以看出,人们对雷电已经摆脱了恐惧心理,更期待有一天能与它和平相处,共享太平年。或许就是这种心理,鼓励着人类一次次有意识地接触闪电雷鸣,挑战自然。
特别是西方的自然科学家,他们把人类的期盼化成实际的动力,最典型的代表就是美国的富兰克林。
1752年7月,富兰克林做了一次震惊世界的实验。他在大雷雨即将到来之前,把一只大风筝放到天空,风筝越飞越高,肉眼几乎看不见,这时大雨倾盆而下,富兰克林握风筝线的手突然感到一阵麻木,紧接着,挂在风筝线下端的铜铃碰动起来,伴随着阵阵声响冒出点点火花。富兰克林冒着生命危险,把“天电”吸引到莱顿瓶中,终于揭开了雷电之谜。
从此以后,人们开始用自己的智慧和技能,把上帝赐给人类的这道闪电,牢牢地控制住,让它在人类的生活、工作和行程中成为真正的帮手,并和人类休戚相关、共依共存。
但是,直到20世纪末,这道上帝带给人类的福祉还没有惠及每一个中国人。
当时的中国,由于地理原因,许多贫困山区依然是用油灯照明。
电,对于他们来说,只是打雷时,那道挂在天边的亮光。
老班章村也是如此。
或许是人类前进的步伐触动了在莽莽热带雨林中的小村寨,他们不甘这种生活状况,也想和时代同步,更希望尽早一天把经过人类驯化的雷电请进闭塞的小村寨。
说实在的,1992年的老班章村也和全国贫困山区一样,恐怕温饱问题也才刚刚解决。寨子里的男女青年,大部分到了十四五岁,都选择了出走,他们带上简单的行囊,裹上几包饭团,从山中的密林小道,徒步走到县城,便向全国辐射,或南下广、深,或北上京、津,他们在都市里做着最苦、收入最低的体力劳动。
面对这种状况,倔强的老班章人绝不认命,他们并没有选择像祖宗那样地迁徙,而是扎下了根,他们通过村民大会一致同意,一定要尽快把电“接”到老班章村,也让老班章村的家家户户在夜晚都点亮一颗颗“夜明珠”。
最有戏剧性的是,老班章村的这次通电,也像中国改革开放初期由高晓声所创作的、轰动一时的一部小说《陈焕生进城》一样,充满着时代的特征。
小说《陈焕生进城》,通过主人公进城,寻找在任的老相识县委书记的一段故事,生动地刻画出处于社会变革时期的农民,虽然背负着历史的重负,却不甘贫穷,终于迈出了走向新生活的第一步。
老班章人不知是看了这部小说还是和这部小说有着相同的命运,他们也派人进城去寻找能给老班章村尽快通电的人,这个人叫杨广才,应该说,迄今为止,他是老班章村有文字记载以来,从老班章村走出去在外工作的最大干部。
杨广才也和小说中的县委书记一样,尽量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和地位,为老班章村尽快通电四处奔波。
功夫不负苦心人,在他的努力下,最后,终于得到了县上的电力主管部门的同意。
当时,国家对农村电网没有专项资金投入,若要尽快通电,老班章村要自筹资金13万元,同时,还要义务地协助电力部门做一些辅助工程。
老班章村再次召开了村民大会,大会一致通过“集资通电”。
当年的老班章村,人口和户数应该没有现在那么多,13万人民币摊派到各家各户,每户平均要出2000元左右。
1992年的农村,特别是贫困山区的农村,每户要拿出这些钱,几乎要挤干一个家庭的全部积蓄。
但是,老班章人没有退缩,他们不约而同地走进祖宗留下的那片畜牧林,有的人家把自家的牛栓住,没有牛的人家就抓鸡、逮猪,他们把这些牲畜送到市场变成现金。
在全体村民大会开过的几天后,老班章村村委会的公房里,松明棒把公房照得通明透亮,村委会干部整齐地坐成一排,村民有序地走进公房,他们把手中攥紧的全家人的血汗钱,毫不犹豫地交到村干部的手中,会计和出纳最为忙碌,一个敲打着算盘,一个忙着清点缴纳的现金。据当年参加过集资的人回忆,村民缴纳的现金,没有太多的大票,更多的是零钱,甚至还有许多硬币。
这种场景对于现在人均年收入20万元人民币的老班章人来说,似乎有点滑稽和可笑。
但是,当年那种振奋人心的壮观场景,放在今天的老班章村,你永远无法模仿、无法复制,更是无法想象。
这种虽居贫穷而无限慷慨,虽居落后但永远向往先进和光明的行为,是从哈尼族祖先血脉里留下来的精神遗产。在集资通电的事件上,这种行为更显得无比的壮丽。
集资款收完以后,足足装了一麻袋。
村委会非常慎重地挑选了六个精干的小伙子,把钱分成三份,三个人背着钱,另外三个人扛着枪,挎着刀,这种装束,看似有些悲壮,但是,要把全村人的血汗钱交到距老班章村六十千米的县城,这种护送一点也不夸张。
在云南这样的山区,人烟稀少,交通闭塞,社会治安非常好,一个陌生人走进村寨很容易就会被识别出来。所以,村村户户都夜不闭户,人人都路不拾遗,这种良好的社会治安是因为自然环境和特殊的村寨布局所形成的。
一般人都不到那些地方,到那些地方的都是熟人。只要你饥饿或口渴,你可以走进任何人的家中,在不熄的火塘里加上木材,可以烧水煮饭,吃饱喝足以后,在你坐过的火塘边的凳子上,放上现金,用小柴棒压住,你就可以继续前行。
这种不成文的乡规民俗,就成为维系各少数民族之间和睦相处的纽带。
如此良好的社会治安,为何老班章村在护送钱的过程中还要如此谨慎?
其时,在这些地区,最值钱的是牛,最常见的盗窃案也就是偷牛,而他们三人所背着的钱是村民不知卖了多少头牛才筹集够的,所以说,这种慎重是非常必要的。
出发前,老班章村专门独特地为他们举行了一个送行仪式。
仪式由“龙巴头”主持,或许头天晚上,“龙巴头”已经悄悄地做完了祖先那一套烦琐的出征前仪式,说完了祈求祖先保佑的咒语,祭祖的牲畜也已放在村中的部族公房。而现在的一切只是一件非常明了,而且有点壮观的送行。
酒,必不可少,依照哈尼族的崇拜,坚信万物皆有神灵的原则,酒肯定是祭献给祖宗,祭献给万物的神灵,保佑他们一路平安。最后,身背金钱和长刀的一行六人,他们将送行的酒一饮而尽……
出发了,六个人的小分队朝着县城走去,他们跋山涉水,走村过寨。
饿了,从背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饭团。
渴了,山间的泉水是他们的佳饮。
困了,向祖先当年迁徙一样,找一块适合休息的空地,挥动长刀砍下树枝,烧起一堆篝火,就着火光和火苗,驱避凶猛的野兽,依着火的温暖,轮流席地而睡。
当霜露降临又溶化在火堆时,他们熄灭篝火的最后一粒火星,又出发了。
走了一天一夜,终于走到了县城。
当他们风尘仆仆地出现在杨广才面前时,这个从老班章村走出来的最大干部,面对着灰头土脸、满身疲惫的“乡党”,立刻明白了他们这一路是何等的辛苦,铁打的汉子一阵心酸,忍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
杨广才带他们到饭店,让他们狠狠地“甩”了一顿。这六个乡党虽然背着可以买断这个饭店的钱,但是,他们仍然像“铁公鸡”,一毛不拔!因为他们知道这些钱是千万不能动的,最后,还是杨广才买了单。
杨广才带着他们到了有关部门,按规定交清了十三万元的集资款。这时,六个人才一齐轻轻地松了一口气,这轻松的喘息,意味着老班章村要通电了。
按原来的合同约定,老班章村除了集资款外,还要义务做一些辅助工程,通俗地说,就是抬电杆,把电杆抬到指定的位置,再让电杆矗立起来。
现在再也无法复制当年老班章村为了通电所做的那些事、那些感人的场景,但是,通过想象,我们依然可以在脑海中浮现出那种壮观情景。
水泥电杆的重量我们不用去计算,应该说,要在崎岖的山路上抬着它前行,估计需要十个强劳动力才能完成。
那种艰辛,那种壮观的场面,如果说,当年有哪位摄影大师将这种场面拍摄下来,配上解说,配上音乐,那么,这个民族期盼光明的形象立刻会幻化在这些抬电杆的壮汉身上。
“陡坡上,密林中,摇晃的脚步,低声的呼号,勒入肌肉的麻绳,汗珠从额头、从身上,不停地滴打在尘土之中,几乎要覆盖住沉重的脚步所跺起来的灰尘,如此艰苦的劳作,虽然无情地摧残着他们的躯体,但是,那一双双不肯服输的眼睛,永远闪烁着期盼光明的神色。”
就是在这种艰辛的劳作下,按照工程师设计好的线路,一根根水泥电杆像直刺苍穹的利剑,整齐的排列着“走进”了老班章村。
此时,老班章村又多了一道户外景观——“电缆线”,这些电缆线顺着电线杆像蜘蛛网一样,爬进了老班章村的家家户户。
要通电了。
可以说,村中的一些老人,从生下来,就没有迈出过寨子的大门。当全村人兴高采烈地拧上灯泡,等待闪光的时刻,这些老人打死也不相信,这么一个不起眼的东西会将黑夜照亮。
然而,大多数老班章人并不闭塞,有的人家开始收起为他们祖祖辈辈点亮黑夜的油灯盏,当他们手握粘满油垢的灯盏时,有的人家会情不自禁地顺手抓起一块布,擦拭着灯盏。
当一个经常使用的物件要被遗弃时,人的心中那种眷念才会由然而起,那种难舍的情怀才会流露无遗,有的人家会把多少年来留在油盏上的油垢擦得干干净净,像一个宝贝样地收藏起来。
恋旧,这种情怀是人类在创造文明时对相依相伴的物件而产生的一种说不出的眷恋。
有的家却不是这样,当他们等着通电的时刻,等着他们期盼的“夜明珠”闪光时,那种不安,那种焦躁的心情,当眼光落在那布满油垢的灯盏上,有的人会把伴随多少年的灯盏狠狠地摔碎在地上。
这一摔,也是表明他们的决心,虽然动作过大,但也有一种刚毅和视死如归的精气神,他们坚信,再也不会回到用油灯盏的日子,更坚信,眼前的光明立刻会到来。
到了晚上8点多钟,通过电力工程师调试后,他双手合闸,这一瞬间,好像是当年美国科学家富兰克林所经历的一样,老班章村的所有人都抖动了一下,“亮了”。
无数个电灯泡真的像“夜明珠”一样,照亮了老班章村的夜晚,整个村子沸腾了。
这种沸腾,对于天天生活在都市的人,灯亮,你会习以为常。但是,如果在寂静的山谷里有那么一片星光,这种亮,是要何种心境才能够平静地面对眼前的辉煌。
2002年,也就是刚跨入新世纪之初,一条由政府出资68万元的乡村公路,紧贴着老班章村的古茶树蜿蜒而去。
也是那年,杨广才的母亲从自己的茶林中采摘下茶叶,坐着拖拉机,颠颠簸簸地到了县城。她兴奋地告诉她儿子,老班章的茶叶,鲜叶可以卖到5元一千克,杨广才听到这个消息,激动了一晚上睡不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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